這句話的意思,你們去揣摩。—馬太福音九章12至13節
作者:陳鴻

「金句精讀」不是經文評論或靈修小品,而是探討一些經文金句的上文下理,從而說明其真正的意義,以使基督徒在日常生活中引用該金句時,能夠有穩固的聖經基礎。

耶穌聽見,就說:「健康的人用不著醫生;有病的人才用得著。經上說:『我喜愛憐憫,不喜愛祭祀(ἒλεος θέλω καὶ οὐ θυσίαν)。』這句話的意思,你們去揣摩。我不是來召義人,而是召罪人。」—馬太福音九章12至13節《和修》

乍看之下,這兩節經文就如一般流行的俗語,意思相當明顯。然而,若這兩句話真的是那麼顯而易見,為何耶穌要說:「這句話的意思,你們去揣摩」?究竟要揣摩些甚麼?

New English Translation表達了類似的吩咐:“Go and learn what this saying means” (去學習這句話的意思),“learn”(學習)一字的名詞——門徒——在整篇第九章一共出現六次之多,而最接近這兩節的就是第11節。很明顯,馬太的意思是,若門徒希望自己能成為好門徒,就必須學習這句話。那麼,門徒要學習些甚麼?

在探討這句話的意義之前,讓我們先掌握這兩節經文的語境。

四章23節與九章35節是兩節幾乎完全一樣的經文,夾在兩者之間的,有第五至七章的登山寶訓,以及第八至九章的神蹟奇事,前者是耶穌的言教,後者是耶穌的身教。我們可以鋪陳如下:

四23 「耶穌走遍加利利,在各會堂裡教訓人,傳天國的福音,醫治百姓各樣的病症。
  五1~2 「耶穌看見這許多的人,就上了山,既已坐下,門徒到他跟前來,他就開口教訓他們,說:
  五~七章 山上寶訓:耶穌以言語教導
  八1 「耶穌下了山,有許多人跟著他。
  八~九章 神蹟奇事:耶穌以行動教導
九35 「耶穌走遍各城各鄉,在會堂裡教訓人,宣講天國的福音,又醫治各樣的病症。
到了第十章,「耶穌差這十二個人去」(十5),開展在職訓練。

從這個鋪排看來,第八至九章就有示範的作用,表明耶穌以行動來教導門徒,使他們知道將來該怎樣行。

第八至九章記載了許多神蹟奇事,並有兩處引述舊約經文,藉此教導我們明白這些神蹟的意義。其一是八章17節:「這是要應驗先知以賽亞的話,說:他代替我們的軟弱,擔當我們的疾病。」其二就是本文所要探討的九章12至13節,所有重要的聖經譯本都註明其出處是何西阿書第六章。

九章12至13節其實是耶穌對法利賽人批評祂與稅吏和罪人一同吃飯的回應。法利賽人彷彿投訴耶穌說:「耶穌,你顯然是個有權柄和識時務的人,並且你的權柄有可能是從上帝而來(參九8),為何你要這麼愚蠢擁抱這些人呢?」

針對這個批評,耶穌就以何西阿書六章6節來回應。因此我們必須追本溯源,探討這句話在何西阿書的意義。這節的上下文如下:

何六4:「以法蓮哪,我可以向你怎樣行呢?猶大啊,我可以向你怎樣做呢?因為你們的慈愛如同早晨的雲霧,又如速散的露水。
何六5:「因此,我藉先知砍伐他們,以我口中的話殺戮他們;對你的審判如光發出。
何六6(=太九13):「我喜愛慈愛,不喜愛祭物;喜愛人認識上帝,勝於燔祭。」(《七十士譯本》將「慈愛」譯作「憐憫」;διότι ἒλεος θέλω καὶ οὐ θυσίαν καὶ ἐπίγνωσιν θεου̑ ἢ ὁλοκαυτώματα)

在此一刻,就要留意馬太福音九章12節「健康的人用不著醫生;有病的人才用得著」這一句。究竟誰是有病的人?若從何西阿書的背景來看,就能明白耶穌其實仍是指向何西阿書:「以法蓮見自己有病,猶大見自己有傷,以法蓮就前往亞述,差遣人去見大王;他卻不能醫治你們,不能治好你們的傷。」(何五13)

原來,以法蓮病了,欲尋求亞述的醫治。然而,惟獨耶和華能醫治他們。因此先知召喚說:「來,我們歸向耶和華吧!他撕裂我們,也必醫治;打傷我們,也必包紮。」(何六1)

何西阿書清楚指出,以色列對耶和華不忠:「因為你們的慈愛如同早晨的雲霧,又如速散的露水。」(何六4《和修》)《和合本》在前半句翻譯為「……你們的良善……」,「良善」意味著道德的質素,所涉及的是「你做了甚麼?」《和合本修訂版》的「你們的慈愛」則暗示對耶和華的忠愛,所提問的是「你還愛耶和華嗎?」

耶和華懲罰以色列。
他們尋求其他神明的醫治,卻尋不著。
耶和華呼召他們回轉,好醫治包紮他們。
他們卻以為耶和華管教的目的,是要他們獻上更多的祭物。

然而,耶和華說:不!
我懲罰是為了召喚,你們這些病了的和罪人。
我喜愛向你們彰顯「慈愛」。
「慈愛」是舊約用來描述耶和華的典型用字,表達耶和華對以色列在盟約關係中的忠愛。以下是兩個例子:

出三十四6:「耶和華,耶和華,有憐憫(ἐλεήμων),有恩惠的上帝,不輕易發怒,且有豐盛的慈愛(πολυέλεος)和信實」。
王上八23:「耶和華-以色列的上帝啊,天上地下沒有神明可與你相比!你向那些盡心行在你面前的僕人守約施慈愛」。

何西阿書說明,縱使以色列不忠,耶和華仍不斷召喚他們回轉,並應許必醫治他們。耶和華說:你們沒有「慈愛」;我有。我是「耶和華-以色列的上帝」,天上地下沒有神明可與我相比。我是「守約施慈愛」的上帝。我所做的一切,都是要使你們認識我。我「喜愛人認識上帝,勝於燔祭」。

耶穌要門徒好好揣摩何西阿書,這樣,他們就能明白祂的使命:「我不是來召義人,而是召罪人。」耶穌來,是為了醫治、拯救、彰顯「慈愛」,不是來收取祭物。

上帝希望人回轉,並非因為人會帶著祭物前來。
上帝希望人回轉,是因為祂很願意向人彰顯「慈愛」(《和修》)或「憐憫」(《七十士譯本》)。

很明顯,馬太的重點是「憐憫」,從以下對比就能清楚看到:
. 太五7「憐憫人的人有福了!因為他們必蒙憐憫。」:只有馬太的八福兩次出現「憐憫」。:
. 太九13「我喜愛憐憫,不喜愛祭祀。」:雖然馬可同樣有記載此事(參可二17),但亦只有馬太加插了這一句。:
. 太十二7~8「『我喜愛憐憫,不喜愛祭祀。』你們若明白這話的意思,就不將無罪的當作有罪了。因為人子是安息日的主。」:惟獨馬太福音兩次引述何西阿書六章6節,先是九章13節,然後是十二章7節。:
. 太六14~15「你們若饒恕人的過犯,你們的天父也必饒恕你們;你們若不饒恕人,你們的天父也必不饒恕你們的過犯。」:最後,亦只有馬太的主禱文加上饒恕的教導。

若門徒希望自己能成為好門徒(=學習者),就要學習「有憐憫」。

~完~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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